不搭嘎是什么意思 蹭饭的友情

（视觉中国供图）

燕子

燕子和老王第一次正式认识，得从那天的牌局算起。在此之前，老王是偶尔出现在她室友付老师口中的陌生人。3月初从四川回京，得居家隔离14天，作为一名热衷于麻将的四川人，燕子犯了牌瘾，便记起付老师回京当天，因为跟着房东去社区办理出入证，认识了同样过去办证件的楼下老王。燕子提议，要不叫上老王一起打会儿扑克。

三个人都不敢在室内聚会，便相约在天台上见。老王不老，甚至可以说是特别年轻，1995年生，只比燕子和付老师大一岁。长得还算白净清秀的老王，穿一条灰色秋裤，外面套了个沙滩短裤，光脚趿着双凉拖鞋就来到了天台。

“我当时觉得特别搞笑，第一次看到男生这样穿。而且他还特别臭美，觉得这样穿是一种潮流，说每次这样穿着去健身房回头率都特别高。”燕子至今说起还止不住地笑出声来，“他是名咖啡师，他说一个咖啡师都是要觉得自己帅的。”

最开始玩牌时，他们还都戴着口罩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，坐得远远的。但大概玩了十来分钟，三人就完全忘记了打牌这回事，开始纯聊天，距离呢，也都坐得更近了些。老王16岁就来北京闯荡，一副过来人姿态，向初入社会的燕子和付老师传授各种经验，其中最主要的，是他的爱情观。老王已经相亲了三四年，今年过年回到山西老家，在父母的介绍下，终于认识了个觉得还不错的女孩，一个月就火速定了亲。

聊着聊着，老王起意要请燕子和付老师喝咖啡。他从房间搬来一台咖啡机，还有四包不同的咖啡豆，准备给两人现煮。天台上没有电插口可以接咖啡机，他们便想从一户人家窗户里借电出来。“我们也不认识这个邻居，但他看我们这么闲情逸致，觉得要支持我们的工作，就爽快借给了我们。大家都觉得疫情期间在家很无聊，出不去，只能相互诉诉苦、唠唠嗑。”燕子说。

燕子隔离期间认识的第二个邻居是在“快手”上做主播的婷婷。婷婷住在燕子对门，过年期间才刚搬过来。这位新邻居令燕子和付老师感到十分郁闷，因为她每天都在唱歌，从早唱到晚，楼里隔音不好，两人便时常感到崩溃。

他们这栋楼是位于五环外的一处城中村里的自建房，为了方便联络，房东给整栋楼的租户建了一个微信群。燕子就在这里面找到了新邻居的微信号。两人迅速翻了翻她的朋友圈，发现里面有一条快手直播广告。她们迅速下载了快手App，点了附近的人，很快就搜到了她。

进了直播间，燕子装作婷婷的粉丝，跟她聊天。——你每天都唱歌，吵到邻居不会有人敲门吗？婷婷没有理她。燕子没料到，很快她们会在现实中再见，并成为好朋友。

隔离要结束那天，老王提议一起吃火锅，地点是张大哥家。张大哥是老王哥哥的朋友，和老王住在同一层，1992年出生的，已经是位年轻的父亲，房间也最大。刚进门，就瞧见了婷婷，原来她和张大哥是发小。不过幸好，婷婷似乎什么也不知道，还非常友善地冲着两人一个劲儿笑。

这一夜过得忙碌且欢快。五个人当晚建了个群，群名叫“人生自古谁无死”，因为他们觉得彼此都是经历过疫情的生死患难之交了。

3月27日，香港油麻地一家餐厅的员工和志愿者在为周围的老年人分发盒饭

婷婷

婷婷说，她其实知道燕子是在群里说过她的那个人，但她也没放在心上，因为自己直播也的确开得太晚了，后来意识到大家开始复工上班了，所以播到9点多基本就会停掉。

实际上，婷婷并不是一位专职主播。她此前在北京从事市场营销的工作，2019年上半年时，因为工作太累，她想给自己放个长假，便辞职去深圳生活了半年，因为她从来没在南方生活过。到11月，因为姥姥去世，她回到山西老家，在太原找了份工作，可是不到一个星期还是想回到北京。本计划年后再回北京找工作，但因为疫情逐渐升级，她担心之后不容易返京，于是大年初二便买了火车票，当天就和房东签了合同，搬到了燕子对门。

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，婷婷几乎不怎么出门，每天待在家里特别无聊，睡醒了不知道要干吗，想出去也走不了多远，楼栋里也没有还在北京的熟人。这时她突然想起来许久没有玩的快手直播，就是想找人聊聊天，哪怕是网友也行。

在直播中，她重拾了快乐的心情。每天她都像上班一样，定点打开直播，和人聊天、唱歌、跳舞。通常早上8点～10点以及晚上，看直播的人最多，因为这个时间大家隔离在家不上班，都躺在床上，最喜欢刷手机。所以她每天早上直播两三小时，晚上再直播两三小时，生活愉快并且有规律许多。

从最开始的100个粉丝，到一个月后700个粉丝，婷婷成功晋升成为一个小主播。“有时候我有心事或者不开心了，他们都能看出来，就很关心地问你怎么了。因为我经常喝酒，有时候喝了酒也开播，我一喝酒眼神就不对了，所以他们都知道，还会说你少喝点酒，对身体不好。这时候你就觉得还有人在关心你。”

有位天津的男粉丝特别喜欢婷婷，还在直播间当众对她表白，给她发私信说想追她。婷婷直接拒绝了他，因为这位男粉丝小她三岁，她不喜欢比自己小的对象。不过这位粉丝并没有放弃，之后凡是有人在直播间表白婷婷，他就会不开心，而如果有人说婷婷的不好，他也会制止。于是婷婷把他升级成自己直播间的场控，负责管理直播间的粉丝。

虽然还在待业，但靠着直播，婷婷也没少赚钱。她告诉我，少的时候，一天直播也能有两三百块钱收入，多的时候，和其他主播PK一场，就可能拿到500多元。如果坚持每天直播，一个月收入可能达到一两万元。但到了3月，因为认识了燕子他们，自己每天都想着玩，直播少了，收入便也少了。婷婷也不怎么后悔，因为在她看来，线下有这群朋友在一起，还是比线上网友的陪伴好太多了。

“我们现在几乎无话不谈，大家工作上有什么烦恼，都会互相开导。”婷婷说。有时候张大哥看到她跟着两个“95后”疯起来的样子，也会调侃道，婷婷你变了。

这几天，因为家里有事婷婷又回到了山西，几位小伙伴便时常在群里催促她赶紧回去，好一起趁着春色外出郊游。虽然现在对未来还没什么长期规划，但婷婷说，短期计划是只要房东不赶她走，她就打算在这里和几位新邻居一起住下去。

张大哥

张大哥是3月中旬才回到北京的。他是北京一家苏宁店的店员，主要负责店里的整体运营。每年他都一周七天地不停工作，把假期全攒在一起，在夏天和冬天休个长假。年前，他照例跟店长请了长假回到老家，准备多陪老婆孩子几个月。

张大哥工作的苏宁小店，位于双亭地铁站附近的一栋写字楼里，平时主要依靠周边白领的消费。然而，因为疫情企业都停产停工，这边写字楼里没了顾客，但房租和人工成本一点都没少。尽管包括张大哥在内的回家员工都停薪留职了，仍然无法维持成本，最终只能关店。他被店长通知3月底回来帮忙收拾，其实回来就面临失业。

2018年北京对出租房就进行了严格管理，张大哥此前租住的城中村受到这场改造运动的影响，上调了房租，从一个月700元涨到了1500元。于是他开始寻找新的住所，最后搬到了现在这栋楼房里，虽然每个月也需要1200元，但房间比之前大很多，离地铁也近，性价比高出不少。搬家那天他遇到了同一天搬进来的老王，还很巧地发现前来帮忙的老王的哥哥居然是老相识。

得知张大哥回京关店的情况，老王便张罗要给他接风洗尘，喊上了燕子和付老师去天台喝咖啡。“那是我跟燕子他们第一次见面，但还挺亲切的。毕竟都从外地过来，在北京打工，又在一栋楼里住。那天她俩穿着睡衣大大咧咧就出来了。虽然处在疫情期间，我们之间距离隔得比较远，但闲聊一会儿，亲切的感觉我觉得像是一家人。”

这种热闹排解了他的烦闷。尽管知道隔离期间焦虑也没什么用，但独自待在家里的时候，他还是会忍不住想到：万一店铺关掉之后，把我辞退了怎么办？被辞退了的话，再找什么工作呢？

他15岁就来北京当学徒，最开始学习的面点制作，做了几年选择回到山西老家发展，在临汾当地开了一家小饭店，接着相亲结婚，生活逐渐走上正轨。2016年的时候，他老婆想在生孩子之前来北京玩玩，他便带着妻子来到北京。妻子纯粹是来玩的，但他却谋划起新的事业目标，开始在不同的便利店里工作，想熟悉熟悉运营管理，准备回家投资开一家便利店。他一步步从收银员做到了运营。但因为这场疫情，没什么意外地，最后苏宁小店还是辞退了他。3月30日那天，新朋友燕子和婷婷陪着他一起过去整理了货架、打包了货物。

为了准备迎接下一份工作，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心态，开始在家修改简历，作为设计师的付老师特地帮他对简历进行了美化。幸运的是，他已经开始逐渐收到一些面试通知。“不出意外的话，我可能会去物美便利店，之前我一直是在便利店工作，还是会向这方面发展。”张大哥告诉我。

因为赋闲在家，张大哥变着花样做各种美食，邀请大家过来吃饭，反正“多做一个人或者少做一个人的也没什么差别”。每天，张大哥都提前在群里询问：今天要做这个好吃的了，谁晚上要过来吃饭？收到几个人的回复，他就做几份饭菜。

老王是每天必到的那一个。他数起张大哥做的好吃的，赞不绝口，香河肉饼、焖面，甚至还有热干面。这群新邻居给老王带来不少温暖。从16岁初中没毕业就来北京打拼到现在，老王在望京已经拥有了一家小咖啡店，自己打理，虽然店面很小，只有10平米，主要做窗口订单和外卖。老王的店铺隔壁就是家瑞幸，最近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。和邻居们在天台喝咖啡那天，他提到如果能在喝咖啡时配块三明治就好了，付老师似乎将这句话放在了心上。她不久就买了台做三明治的机器，时不时一大早给他送来一份三明治作为早餐。“我7点多就得起床，所以她估计五六点就起来给大家做早餐了。”

端上一副碗筷到张大哥家吃饭，对于五个人来说，都是一天里最兴奋的时刻。燕子喜欢看婷婷忙前忙后，边洗碗洗菜，边和老王斗嘴的样子。他们都觉得，这是疫情期间自己笑得最开心、过得最飞快的时光。